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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象深刻的第一案(二)

印象深刻的第一案(二)

后来不知睡了多久,在一阵迷迷糊糊中被随风哥摇晃起来。

“嗯嗯?随风哥,怎么样了?”我揉揉眼睛问道,注意到随风哥手里提着个包袱。

“这个村子的确遭了人贩子,一户人家的女儿丢了,孩子才三个月大,村民报了官,正在等官差过来”

“我刚刚在村里村外搜寻了方圆二十里,但却一无所获,这事儿估计有点棘手,不过我打算管到底”

“那,随风哥,我们现在怎么办?等官差过来吗?”

“别傻了,华弟。这种偏僻的村子,即使发生了命案,官差可能永远都不会过来的,就算来了,九成也是敷衍了事,所以这个官差只好我们来当了”

随风哥说完,打开包袱,露出两套蓝衣红袖的官服和两把官用的佩刀。

“随风哥,你哪弄来的啊?”

“我回了趟太平县弄的,这有这五个包子和两块牛肉干,你先凑合填个肚子吧”

我接过包子、肉干,囫囵吞枣地填饱肚子,和随风哥一块儿换上了官服,之后蹲了会时间等到了黄昏。

看时间差不多了,我和随风哥不紧不慢地从村外走进,佯装刚从太平县而来,对案子毫不知情,被几位过路的村民连忙簇拥到受害者——农妇翠芬的家中。

翠芬家离村口不远,走路也就不到一刻钟的路程,我和随风哥一路小跑过去,远远就看到那门口围着一群人,都是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。

村民们聚在翠芬家门外七嘴八舌地讨论,都说这是人贩子干的,半夜里人贩子翻墙进去,把翠芬打晕,然后抢走了孩子。

因为翠芬跟公婆不住在一起,所以也没人发现。

翠芬比我大三岁,但还没随风哥年纪大,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,大的刚三岁,小的才三个多月。翠芬丈夫在太平县里的一家烧陶厂干活,七天回来两三次,她公婆就在家种点地,日子过得很一般。

我和随风哥挤进院子里,扒在门口往屋子里瞅了一眼,看到翠芬坐在床上哇哇地哭,村里唯一的老大夫正给她头上的伤口换药,看样子伤得不轻。

翠芬的公公坐在角落里,皱着眉头一个劲嚼茶渣叶子,婆婆则是两眼通红,身子还有些颤抖。

围观的村民见了我和随风哥,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先恐后报告案子的情况,更多的则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俩,仿佛见了稀世珍宝一样。

拄着拐杖的老村长走上前来颇为怀疑质问我俩“你们?是太平县的官差?记得县里的官老爷们平时可是很少来我们这个村子的,就算来,也不会来的这么快吧?”

我暗道糟糕,这么快就要露馅了?额头渗出一滴冷汗。

正想脑补个借口蒙混过关时,随风哥突然就从我身后冒出来,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兜掏出两张缉捕证递给老村长。

我趁机瞄了一眼缉捕证,做工精致,上面居然还有我和随风哥的画像!

虽然我没见过真的缉捕证,但我觉得它不像假的。

老村长接过缉捕证,贴着眼睛瞧了好久,还反复摸了我腰间的佩刀,最后小心翼翼地将缉捕证递还给了随风哥,惶恐地弯下老腰对我说了好几遍“得罪”

没多久,翠芬的丈夫魏强就驾着辆破驴车从县里赶了回来,脸上和身上都是陶土,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。

魏强个子不高,但是长得又黑又壮,脾气不怎么好,还喜欢喝酒,村里人都不愿意招惹他。

还没进院子,他就大吼:“哪个王八蛋干的!看老子不剁死他个狗日的!”

魏强进门后看到翠芬就直接开骂:“你他娘怎么看的孩子?还能把孩子给看丢了?”

几个村民赶紧把他拦住,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消停下来,还蹭了几个村民一身陶土。

案子并不复杂,我和随风哥很快就摸清了情况。

根据翠芬所说,凌晨刚过子时的时候,她和孩子正在睡觉,突然听到有开门的声音。

因为孩子经常半夜醒,所以一有动静她也就醒了,而大女儿一个人睡在另一个房间,案发的时候还正在睡觉。

听到动静,翠芬赶紧点了灯,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。

她刚想喊,两个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,然后一个人摁着她的头使劲往墙上撞,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,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末(约早上6点多)

农村的院墙都不高,两个人配合起来,翻墙是不成问题的。而且屋子的门锁就只有一块厚木栓的,要用工具割开也不难。

因为事情发生在凌晨,村民都已经睡了,完全没有目击者,这无疑给破案增加了难度,每年这种类似的案子数不胜数,能找回孩子的几率很渺茫。

不过随风哥还是很认真地调查,做笔录,一直忙活到晚上才拉我一起回到了太平县里,走的时候把翠芬也带了去,因为村里的老大夫说最好还是去正规医馆检查一下,然后买点药回来。

魏强也驾破驴车跟着去了,留下翠芬公婆和三岁的大女儿在家。

送翠芬来到太平县里口碑最好的“济世坊”医馆,魏强看着随风哥为他的媳妇儿掏了四十两银子医药费,没有丝毫反应,我甚至还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藏不住的贪婪。

送翠芬离开之后,随风哥带我去一家高档卤味店点了满满一桌肉菜。

饭桌上,随风哥的心里满是疑问,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丢了?而且村里村外方圆二十里居然找不到一点人贩子的痕迹,现在人贩子的武功已经这么高了嘛?。

他知道有些人贩子成天游街串巷的找机会下手,但还没听过晚上上门偷孩子的,还伤了人,而且显然人贩子很了解翠芬家的情况,肯定是提前踩好了点。

“所以,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”随风哥严肃地说道。

“而且当时翠芬的公婆看起来并没有很悲伤,临走前我还特意问了老村长,翠芬平时跟她公婆关系怎么样?

老村长说翠芬这孩子也挺苦的,就因为生了俩女儿,她公婆就不待见她,平时俩孩子都是自己带,魏强也是个愣子,就知道喝酒耍牌,喝多了还得翠芬照顾,你没看翠芬那么瘦吗,遭罪啊!”

我听随风哥说完,心里咯噔一下。

“这是重男轻女,封建荼毒啊!”

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:孩子是被翠芬公婆故意弄走的。

我边吃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随风哥。

随风哥不置可否,只是说,让我快点吃,待会儿再跟他过去村子一趟。

结完帐后,随风哥本想直接背我跑的,但看我肚子撑得老大,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,加钱喊了辆高级马车。

临近午夜,我俩再次来到翠芬家,一进屋就看到翠芬眼眶一片青紫,嘴角也破了,随风哥一看,就问魏强这是怎么回事?

魏强指着翠芬辱骂:“这娘们就该打!丢了孩子,去医馆又花了几十两银子,打她是轻的!”

翠芬呆呆地坐在椅子上,双目无神,一动也不动,就像周围的人不存在一样。

魏强则是越说越激动,“她就是装!你看她一点事儿也没有,那大夫还说什么有可能是产后抑郁,瞎鸡八扯!”

听到这句话,随风哥转头跟对我说:“走,再带着去医馆”

翠芬被带上车的时候,魏强还一个劲在后面嚷嚷:“官差就没王法啦,能随便抓人?我的媳妇儿我自己能管!你们给老子放手!”

随风哥勃然大怒,返身几个擒拿手将魏强的两只胳膊生生拧断,惨叫声响彻整个乡村,之后像扔垃圾一般把魏强丢进一口井里。

魏强在井里扑腾时也不忘辱骂翠芬,说她是贱种,勾引官差,回来后看他怎么打死这个贱人!

车上的翠芬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,不断向我和随风哥疯狂求饶,让我们不要再管她,说我们只会害她越来越来痛苦。

我看着几近疯魔的翠芬,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只能抬头无助地看向随风哥。

随风哥凝神皱眉看了一会儿癫狂的翠芬,没有说话,闭上了眼睛。

待随风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,他的双目赫然已经变成了湛金之色,火黄的真气之力牵动空气席卷成一股风暴。

几息之内,那股风暴极速凝形,最终在其身后化成一只巨大的猛虎,空气中充斥着龙吟虎啸之声。

随风哥怒喝一声,双手插入地面,身后的虎影做出了同样的动作。

又一声怒喝,随风哥站起身来,身后的虎影一同站起,从地面掀起一块房屋面积大小的土石,甩向魏强扑腾的水井。

那块土石落地的一刻,地动山摇,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马车要散架了。

尘土飞扬,烟尘散尽,淹没了水井的位置,也淹没了魏强的叫骂声。

之后随风哥身上的风暴停息,擦了擦手,在村民震惊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登上马车。

“随风哥,会不会太狠了一点?”我心有余悸地问道。

“人没死,只是压在井下而已,看有没有其他村民愿意把他挖出来喽,要是真死在里面,只能怪他自己人缘太差”

“那翠芬……”我转头看向瑟瑟发抖,缩成一团的翠芬,突然发觉不管魏强死没死,她今后的命运都不会好过。

“她以后不会再回来这里了,把她的大女儿也带走吧”随风哥淡淡说道。

“走吧,驾!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第二天一大早,我和随风哥再次来到村子。这一回带来了真正的太平县官差,直接就把翠芬公婆给拷了起来。

老村长凑过去问这是怎么回事,我告诉他,是翠芬公婆联系了人贩子,准备把孩子卖掉。

老村长先是震惊,但脸色很快平复下去,继续问我:“那孩子呢,找着没?”

“孩子已经死了”我神色复杂地回道。

“怎么会死了呢?人贩子干的?”老村长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,懵了。

随风哥走到我身旁摇摇头,“孩子是被她母亲杀的,昨天带着去医馆看过了,是因为产后抑郁做出的过激行为”

老村长当时就愣住了,这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。

“不是,这啥情况,怎么又是杀孩子,又是人贩子?”

真正的太平县官差不耐烦地说:“行啦,别问了,过几天结果出来就知道了”

一天之后,案子宣布彻底告破。

而事情的真相和过程不光让人震惊不已,更加引人深思。

翠芬因为长期生活压抑,被丈夫家暴,遭受公婆奚落,从生第一胎后就患上了产后抑郁。

二胎生完之后,翠芬抑郁症加重,公婆对她的态度更加恶劣,一看生的是女孩,就跟翠芬说让她抓紧再生一个。

翠芬自然不意愿做这样一个生育机器,但她也只能沉默。

可是后来,翠芬公婆竟然自作主张,偷偷联系了人贩子,准备把孩子给卖掉。

翠芬无意间偷听到俩人谈论这件事,一下子就被击垮了,精神彻底崩溃。后面的事情就很合理了:她半夜掐死了孩子,然后自己撞墙,编造了一个人贩子半夜抢走孩子的案子。

更可怕的是,翠芬当晚还准备掐死大女儿,然后再自杀,但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。

我和随风哥临走时,翠芬的公婆没有太多的表情,只求随风哥能把他们儿子挖出来。

我瞧了眼那块土石,只被挖开了一小块,不到二十个村民围在旁边,累得气喘吁吁,翠芬的公婆身上也沾满了尘土。

随风哥挑了挑眉毛,最后还是走了过去,凝聚真气,汇聚在右腿,一脚将土石块踹成两半,把奄奄一息的魏强扔了出来。

案子的最后,随风哥问我,“你觉得我们该把翠芬怎么处理?”

我沉默了许久,说:“我们可能没有资格决定这个问题,把翠芬交给法律来处理吧”

“那翠芬三岁的大女儿怎么办?”

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。

随风哥摸了摸我的脑袋,轻声说道:“翠芬的事情不是谁有资格的问题,而是她的未来从惨案发生的那一刻就是一个死局,只剩悲凉”

“不是什么问题都是抛给法律就能解决的,恰恰相反,法律很多时候解决不了问题,只会把人解决”

“她太累了,让她喘口气儿吧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这便是我和随风哥查的第一起案子,它可能没有那么惊心动魄,也没有多么大智大勇,但却令我印象深刻。

不仅深刻在它是第一起案子,更是深刻在它与《云琪哥语录》开篇的不谋而合。

“一个无法挣扎的人,最终会把尖刀刺向自己”

这是《云琪哥语录》第一页的第一句话,我不明白云琪哥为什么会把这句话写在开头,但这句话却是我认为对本案最深刻的诠释。

但对当时的我来说,也仅仅只是深刻到将这句话标注起来,将这页折起来的程度,过几天不翻书的话可能就忘记了。

我完全没有想到,这句话,居然会贯彻我和随风哥查案生涯的始终。

发生在我完全我想不到的人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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